2024年下半年，经济会更好吗？
工银国际首席经济学家程实的判断是，“全球经济继续呈现复苏态势。尽管短期内复苏势头依旧强劲，但长期来看，全球资本和劳动要素的错配问题日益严重。”
工银国际的研究指出，在***错配的持续影响下，全球资本流动呈现出“存量结构化、增量高波动”的特征。在经济前景和地缘预期不明朗的情况下，全球存量资本开始出现避险倾向，而新增短期流动性频繁进出全球市场，共同加剧了金融市场的不确定性。
全球贸易状况似乎也不容乐观。6月12日，欧委会发布关于对华电动汽车反补贴调查初裁结果，拟对进口自中国电动汽车征收17.4%―38.1%不等的临时反补贴税。美国和欧盟针对中国的“产能过剩论”的炒作仍未止息。
中国内部宏观环境也正在发生深刻变化：内需有待进一步提振；投资效率有待进一步提升；新动能培育有待进一步推进。上半年，经济整体回升向好，但基础尚不稳固，深层矛盾仍然待解。2024年下半年，中国经济将继续爬坡过坎、蓄力前行。
下半年，宏观政策会有哪些变化？全球经济最大不确定性是什么？2024年下半年的资产价格，将会呈现怎样的波动走势？为什么说资本和劳动要素的错配问题正日益严重？这会给企业和个体带来什么影响？即将召开的二十届三中全会，有哪些领域的改革尤其值得期待？
6月28日，和讯针对以上问题对工银国际首席经济学家程实进行独家访谈。
程实，现任工银国际首席经济学家、董事总经理、研究部主管，复旦大学国际金融系博士。主要研究领域为全球宏观、中国宏观和金融市场。他所带领的工银国际研究部是亚洲地区知名度和影响力俱佳的专业投行研究团队，曾连续三年曾上榜“大中华地区最佳分析师团队”。
以下为访谈内容：
和讯：您对上半年经济形势如何评价？下半年主要需要注意着力解决哪些问题？
程实：2024年上半年，中国经济表现出较强韧性和向好趋势，一季度GDP增速5.3%。从消费、投资和外贸三大方面来看：首先，整体消费潜力正在逐步释放。2024年1-5月，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同比增长4.1%，服务消费快速增长7.9%，网络零售实物商品增长11.5%，明显高于整体增速，显示出新消费模式的蓬勃发展。
其次，固定资产投资稳步增长，特别是制造业和高技术产业投资分别增长9.6%和11.5%，高于整体投资增速，表明新旧动能切换进程顺利推进，为经济增长注入新的活力。再者，对外贸易整体改善。2024年1-5月，进出口总值达17.5万亿元人民币，同比增长6.3%，出口和进口分别增长6.1%和6.4%。贸易市场多元化趋势明显，对“一带一路”国家的贸易增长尤为突出，进出口占总值的47.5%。
展望2024年下半年，在内外部宏观环境深刻变化的背景下，中国经济将继续爬坡过坎、蓄力前行。
一是内需有待进一步提振。尽管消费增长显著，但整体消费潜力尚未完全释放，可以进一步通过政策引导和市场创新激发消费活力，发挥消费的基础性作用。
二是投资效率有待进一步增加。新技术、新能源以及高端装备等高技术产业将继续发挥扩大有效投资的作用，技术创新、商业模式创新等将促进制造业转型升级，提高生产效率和创新能力，为未来经济增长奠定坚实基础。
三是外贸环境有待进一步改善。尽管外贸形势整体改善，但全球经济环境依然复杂多变，可以继续拓展多元化市场，提升外贸竞争力。加强与“一带一路”国家的合作，深化国际经贸关系，从而不断增强外贸抗风险能力。
四是新动能培育有待进一步推进。以“先立后破”指导新旧动能切换，继续推动科技创新和产业升级。支持中小企业发展，促进产业链供应链稳定，培育经济增长的新动能。
总体来看，中国经济具备较强的韧性和潜力。随着稳预期、扩内需、强信心、促发展等一揽子政策继续落地显效，依托于宏微观的持续努力，将进一步推动中国经济形势继续向好。展望2024年，中国经济将渐进夯实内生增长动能，全年经济增速有望达到5.1%。
和讯：对即将召开的三中全会，您有哪些期待和预期？
程实：无论是市场还是我个人，都对改革开放再出发充满期待。相信将释放更多积极信号，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
从生产侧来看，可能会以新质生产力为切入点，重点加大对中小企业和高科技产业的支持力度，通过税收减免和融资便利等措施，激发市场活力，推动技术创新和产业升级。这不仅能够提升企业竞争力，还能进一步优化产业结构。
从需求侧来看，或将以促进内需为抓手，推出一系列***消费的政策。例如，提高居民收入、改善消费环境等措施，预计将进一步激发国内市场的潜力。通过增强居民的消费能力和意愿，有望实现经济的可持续增长。
从制度支持来看，可能会进一步深化国企改革，提升国有企业的效率和竞争力。同时，对外开放力度也有望加大，通过优化营商环境，加强与国际市场的互联互通，吸引更多外资进入中国市场。这些措施不仅能够提升中国经济的内生动力，还能促进国际多边合作，吸引更多长期资本支持创新领域的发展。
和讯：如何应对当前总需求不足的问题？
程实：首先，释放内循环市场的潜力。可以依靠统一大市场的红利，推动城市人口的持续流入和城镇化水平的稳步提升，进而支撑国内需求的活跃。随着居民收入水平的提高，新的消费需求将被催生，智能家居、体育休闲和养老服务等领域将成为重要的投资方向。
其次，形成消费与投资互促的良性循环。对于中国这样一个地广人博的经济体而言，优化消费与投资之间的平衡关系，将直接影响到经济持续增长的潜力。消费作为基础作用，能够通过提升居民收入和改善消费环境来激发更多的消费需求；投资则作为关键作用，需要通过加大对中小企业和高科技产业的支持力度，推动技术创新和产业升级，从而增强经济发展的内生动力。
和讯：对下半年的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有哪些预测和建议？两者如何更好地配合？
程实：在以内部量能的积累应对外部风险的挑战的过程中，各类经济政策将协调配合、协同发力，兼顾短期稳定和长期发展的平衡。一方面，宏观政策将注重结构调整与总量发力的相辅相成。面对经济结构性问题，调结构将成为各类经济政策协同作用的关键。另一方面，宏观政策将兼顾长期目标与短期波动的稳健平衡。各类经济政策将以长期目标为锚，进一步缓解短期与长期之间的摩擦，避免因短期政策转向而放大经济波动。
具体到下半年的财政政策与货币政策，一方面立足于“宽财政”，财政政策***总需、维护经济增长的重要性显著增强，预计下半年积极财政有望加力显效。未来随着专项债发行提速、基建实物量进一步稳固，财政支出端有望继续发力。另一方面，立足于“稳货币”，稳健的货币政策配合积极的财政政策促“进”维“稳”、精准发力，保持流动性合理充裕。下半年，在经济内生动能仍有提振空间的背景下，叠加货币政策的海外约束减弱，货币政策逆周期调节力度有望增加，配合财政政策，以总量发力与结构调整相配合，继续拓宽宏观政策的支持范围。
和讯：有关2024年下半年的全球经济您如何展望？为什么说资本和劳动要素的错配问题正日益严重？回溯历史，每次出现这样的问题会带来什么影响？又该如何消弭？
程实：***要素错配的根源可以追溯到多次重大经济危机，包括2008年金融危机、2010年欧债危机、2020年全球***疫情以及近期的地缘政治危机。
在多重危机的影响下，全球价值链上的融资约束加剧，跨国资本配置失衡，劳动力市场流动性下降以及就业市场结构性失衡，这些因素都在不断扭曲***分配，从而影响经济修复的持续性。
聚焦全球主要经济体，美国经济增速预计在2024年二季度达到年内高点后逐步下滑，呈前高后低走势。欧元区在2024年下半年仍将面临复杂的经济环境，尽管通胀压力有所缓解，但欧元区经济增速仍然疲软。日本经济将继续面临增长乏力的局面。新兴市场经济虽继续修复，但***错配问题依旧严重。
和讯：近期，美国和欧盟均表达了对“产能过剩”问题的担忧，美国还宣布对华电动车等产品加征关税。您如何看待这一问题？该如何应对？
程实：短期来看，中国电动汽车产业的技术、效率和减排等优势仍在欧美市场保有竞争力。虽然此举可能对相关企业的收入和市场拓展造成一定影响，但影响程度预计有限。
长期来看，潜在的关税压力可能促使中国企业加速产业升级和市场多元化，同时加强对内需和创新的支持。这将有助于企业应对外部不确定性带来的挑战，从而在中长期实现更稳健的发展，提升整体竞争力和抗风险能力。
程实：根据环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SWIFT）的数据，自从2023年11月，人民币超过日元成为全球第四大最活跃货币，一直保持至今，显示出人民币国际化的丰硕成果。中国资本市场的开放为人民币国际化提供了有力平台，通过促进境内企业与全球资本的对接，推进经济合作和***优化配置，提升自身的国际化程度，为人民币作为投融资载体和储备货币提供了实际支撑。
一方面，继续发挥香港作为“重要联系人”的角色非常重要。从沪港通、深港通、债券通到港币-人民币双柜台模式，内地与香港资本市场的互联互通不断深化，香港已成为境内投资者投资到境外或国际投资者投资到境内的重要渠道。深沪港通为境外投资者直接参与中国股票和债券市场提供了连接渠道，同时为实体经济特别是跨国企业注入了新的资金活力，促进了国际经济合作。另一方面，随着中国资本市场的进一步开放，国际金融机构和跨境投资者在中国市场的参与度不断提高。学术研究表明，新兴资本市场的开放有助于提升投资效率、降低融资成本、优化投资者结构、传递成熟的投资理念，并减少资本市场波动。同时，扩大资本市场的开放也对监管水平提出了更高要求，有助于提高信息披露质量、改善资本市场定价效率，促使中国资本市场改善监管框架和市场运作机制，提高市场效率和透明度。
和讯：外资对于一个国家高质量发展尤为重要，您曾提到“特别是在宏观经济不稳定的时期，外资结构性改善的作用更加彰显”，该如何理解这样的判断？结合目前国内的情况，您观察到哪些变化，中国需要什么样的外资？
程实：根据IIF的数据，其实我们可以看到资本市场上，国际投资者正在开始逐步从低位增加对中国股票、债券市场资产的配置。从直接投资的角度来看，主流国际投资更加关注中国经济的发展潜力和未来的中长期投资机遇。例如，消费、科技以及绿色低碳等板块。
结合中国现实以及学术研究，我们认为可以两个视角来看待吸引高质量外资。从全球视角出发，全球数据实证结果显示，经济高质量发展需要高质量外资的助推。从时间维度来看，外商直接投资对经济增长的作用是显著且积极的，尤其在技术转移和产业升级方面持续发挥着重要作用。
从国家维度来看，良好的制度环境可以稳定外资流入，并进一步放大其对经济增长的积极效应。从中国视角出发，深耕中国故事，打造更为鲜明的“投资中国”品牌效应，从而实现投资的双向奔赴。一方面，需要尊重国际规则，让外资在中国有利可图。通过保持稳定的经济增长和建立完善的产业链，构筑吸引和利用外资的坚实基础。另一方面，需要消除隔阂，实现双向投资交流。通过改革提升制度支持，以开放政策增强国际认可，从而提振国际社会“投资中国”的信心。
和讯：对下半年的资产价格有怎样的判断？对个人投资者来说，在资产配置方面，您有哪些建议？
程实：我们认为2024年下半年全球股、债、外汇及大宗商品市场表现将紧密围绕全球资本流动的双特征而调整变化。
具体来看，成熟市场股市，尤其是美国市场中的大型科技公司和防御性行业或将持续吸引资金配置，表现相对较好。
新兴市场股市波动可能加大，短期资金频繁进出将带来更高波动性。这些市场的表现将高度依赖美联储加息节奏以及通胀发展等因素。
债市方面，美国国债等安全资产可能持续受到青睐。新兴市场本币债的表现或将分化，基本面良好、经济政策可靠的国家债券更受欢迎。
外汇方面，美元指数的走势将主导其他货币表现，如果通胀反弹可控而美联储降息预期释放，则美元可能在下半年承压。新兴市场货币涨跌互现，总体仍存在贬值压力。
大宗商品方面，避险资金青睐黄金等贵金属，金价有望下半年高位震荡并伴随美联储降息高位震荡。
和讯：4月30日，中央政治局会议指出“要积极发展风险投资，壮大耐心资本”，个人、企业、投资者该如何保持耐心，穿越周期，您对此有何建议？
程实：无论是面对波动的资本市场，还是在追求企业和行业的长期增长中，耐心都是一种无价的资本。它让我们有能力穿越波动，共同成长，对接正确的赛道，并最终把握住属于未来的红利。真正的成功，往往属于那些能够耐心等待的人。我认为可能要从以下几点怀抱耐心：
一是对待市场波动。市场波动是投资过程中不可避免的一部分，通过耐心地专注于市场的长期趋势避免周期错配，投资者可以实现更加稳定和丰厚的回报。
二是对待企业成长。每个成功的企业都会经历一个必要的成长和积累的阶段，在这个阶段，企业需要蛰伏、沉淀实力，而投资者则需保持耐心，与企业一起等待成熟时机的到来。
三是对待行业赛道。随着全球经济结构的快速变化，新兴行业如人工智能、新能源等领域的发展逐步加速。这些行业的成长并非一蹴而就，而是需要经历一个复杂的过程，包括***的重新配置和产业结构的深度调整。对于投资者和政策制定者而言，保持耐心至关重要。
四是对待把握时代红利。随着中国经济的不断发展和深化，中国式现代化的轨迹已经明确，展现了独特的发展模式。从经济的逐步爬坡过坎，到改革开放的再出发，再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每一步都不是简单的快速跳跃，而是一系列经过深思熟虑的策略和耐心等待的结果。在这个过程中，每一个阶段的成功都建立在前瞻性策略和耐心等待的基础上。这种长期的宏观经济规划为中国和全球投资者提供了巨大的机遇。然而，要想真正把握这些机遇，投资者需要具备足够的耐心，只有那些能够理解并适应这种长期趋势的投资者，才能在中国持续的经济崛起中获得最大的收益，从而在长远中把握住属于时代的红利。
